bluespit

don’t be bitter

沉静如海1 公爵


春天是个举行派对的好日子,在这个曾经寄托于狭小岛屿而今却蒸蒸日上建立起强大海上帝国的联合王国里,每个贵族都不会否认这句话,因为对于他们来讲,一年四季里的每一天都是举办派对的好日子。东方大陆的丝绸做的时兴饰物让女人们疯狂的参加派对以炫耀自己的新潮品味,海上商路的发展让那些曾经昂贵的离谱的香料和茶叶几乎被恣肆地享用,摆放在显眼位置的精美瓷器和比比皆是的华丽的镀金的青铜装饰会让每一个举办聚会的它们的拥有者脸上有光。没错,这是任何富足的,没有衣食之虞的富有乡绅,新贵族,和“没有下巴之人”——那些高傲的世袭贵族,所有那些在这个不甚太平却各凭机遇大发横财的群体不想错过的盛宴!他们想要炫耀,他们也有资本炫耀。

 

暮春夜晚的乡间,繁星笼罩的德林郡,不同于往日的静谧肃穆,变得人来人往,一片喧嚣,马车络绎不绝地在庄园的大门口停下,头戴各式帽子精心装扮的漂亮女人们踏着马车放下的踏板把脚伸出马车,她们摇动扇子扭动腰肢身上飘荡的香粉的味道足以让马打喷嚏。

 

德林郡公爵的庄园往日如同一头静静蹲伏的怪兽,威严冷漠,背靠着一片浓郁的山毛榉林,望着不远处延伸进陆地的一汪海水。而今天,德林郡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生机,闪烁光彩!它仿佛是个突然开窍了的老古板,褪去死气沉沉保守陈旧的外衣换上讨喜的会吸引每个人的目光的新装,向所有到来的人慷慨地敞开大门!几个管家在门口迎接甚至大老远慕名而来的贵宾们,将他们手中精致的请柬接下,送上一条由公爵名下的纺织厂制造的新面料做成的手绢,上面还没有印染任何花纹,只是手工绣上了公爵的家徽,光是这一点,就让许多人觉得没白来一趟!宾客们有些在门口就攀谈起来,他们或许是商业上的伙伴,或许投资了同一批商船或者在寒暄中才发现他们竟然在同一家教堂做过礼拜于是忽然就成为了可以倾听彼此诉说生意场上对手的坏话或者家里沉湎于赌桌的妻子的知心朋友,不管是不是巧合,富人和富人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像贫穷与不幸也往往像对难舍难分的恋人。他们脸上带着兴奋的,渴慕的,期待的神情交谈着三两或成群相携着进入这个久负盛名的庄园。而从他们进入庄园走过宽敞的设计精美又别出心裁的庭院再到身处只能用卓越气派华美至极这类庸俗的辞藻来形容的举办宴会的正厅,他们的窃窃私语,东张西望,拼命的扯旁边人的袖子指给他看某件似乎随手摆放的稀世珍品引来同伴同样的惊呼,或者故作清高却管不住自己直直的盯着一件晶莹剔透的瓷器的目光来看,公爵成功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如果他曾有过这个想法的话。

 

这位行事相当低调的老公爵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很少举办宴会更别提去参加别人举办的宴会,即使在少数与他地位同等的贵族之中,也没谁敢说与他相熟或者了解他,他唯一广为人知的是他的收藏癖,从进入大厅的一刻所有人对这位公爵唯一的了解即刻得到了证实,谁知道他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藏品?或许这些只是他舍得拿出来分享的罢了!可这些已经够叫人羡慕的啦,即使去掉作为贵族所拥有的令人艳羡的地产,资产,世袭封号,贵族特权,德林郡公爵也会是个值得称赞的品味一流的艺术家。

 

然而来客却不全是仰慕公爵老式贵族的奢华做派令人好奇的私人领地和对于艺术品不俗的品味,当然这些都是重要原因。然而更重要的,对于来客中一些身为母亲,身为女儿,身为仍然待字闺中的娇滴滴的少女们来说更重要的!比前面那些所说的理由加起来都更加重要的是,德林郡公爵有个正值好年纪的独生子。前两年公爵也举行过一次宴会,那些怀揣着粉色的金色的梦境的少女和母亲们如同今次一样蜂拥而至,可是公爵的儿子却并不在场。这次她们可打听到了小道消息,公爵在皇家海军任中尉的儿子正好回家休假,这次他没有理由不露面!上帝保佑希望他能看上自己的女儿,有了这段好姻缘,世世代代皆能承接恩泽,那会是怎样一种牢靠的保障!每个母亲都在一个素未谋面的这个庄园的下任继承人身上寄托着一个这样的美梦,即使她们清楚地知道显赫的德林郡公爵可能已经有了属意的联姻家族和联姻对象,但是,做梦是不违反法律的!而且这世上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尤其是在这个崇尚冒险赌运气的时代!处处都流传甚至正在发生着白日梦成真的故事!

 

公爵站在朝向庄园中一片开阔的草坪的一扇窗户前,这个位置有点背阳,光线昏暗,他一身黑色服饰,手拿黑色手杖,背影高大威严与昏暗的环境仿佛要融为一体了,他的专属侍从背手站在他身旁随时听候吩咐。

 

草坪上有好几个妙龄少女,大片的赏心悦目的青色草地,身着颜色鲜丽的衣裙的少女们仿佛点缀其间的花朵。还有几位男士,其中一位身着白色衬衫米咖色马甲的被几位姑娘围着,看起来他们交谈的很愉快,几位姑娘时不时被他逗得拿出手绢掩住嘴巴笑个不停,他情绪高涨,充满活力,不时还加上夸张的肢体动作引来姑娘们又一阵娇笑。

 

其他几位男士就围在他们周围,偶尔插过话头努力融入对话。而离他们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只有一位男士和一位女士安静的交谈着些什么,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侧对着彼此坐在铺着块碎花衬布的草地上,男士穿着深色的呢绒两件套,手里拿着一本书,偶尔抬起头和对面笑眼弯弯的金色卷发女孩说些什么,他神色淡漠一本正经或许讲的内容也丝毫不具吸引力,而对面的女孩却耐心而体贴的报以柔美的笑容。

 

公爵收回目光从窗边离开,转身对他的侍从说,或者是他根本没在对任何人说话,只是喃喃自语:“乔安娜是个很好的女孩,他和亚瑟很般配,各种意义上,不是吗?”在侍从面对公爵突然发表的观点,还在战战兢兢地想应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公爵已经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在那个可怜的侍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公爵停在门前,他一言不发,仿佛被人突然按了暂停键,那个侍从手足无措,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满脸惊惶的思考了半天,尝试性地伸出手帮公爵拉开了门,公爵才像是恢复了行动能力似的,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德林郡位于这个国家的南端,是个极为重要的港口城市,不论是商船还是海军都把这个地方作为一个重要的停靠点。“不倦号”本月正好驶经此处,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他们这艘护卫舰总是在这附近的近海游荡,像个懒洋洋的随波逐流的大型海洋生物似的。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是对要靠捕获赏金贴补家用和生活的水手还是有着雄心壮志的年轻军官们。德林郡公爵的儿子和他的侄子就在这艘船上服役,此次他们下船休假,一次早就该来的假。

 

阿尔弗雷德看着身边依旧面色沉郁的人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把胳膊肘搭在上面,“亚瑟,别老摆着一副扑克脸,艾德琳刚才还问我我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呢?还好我告诉他,他只是不幸天生长了一张让人不悦的脸,她才忍不住笑了出来,感谢我吧,替你履行绅士的义务,让女伴们开心哈哈哈!”他们从庄园后面附近的一块草地那里回来把女士们送回他们在柯克兰庄园的临时住所后经过前厅,去公爵的私人起居室,老柯克兰有话要跟他的儿子讲,亚瑟也正好有些话不得不跟他的那位公爵父亲说。

 

他一路上都在想他所要说的内容,他要克制情绪,既不能过于冰冷也不能情绪激动,他这次要好好地跟他的父亲谈一谈。他神经紧绷,本就深刻的五官更显沉郁,浓重的眉毛,眼眸里萃取了一整片浓郁的森林的绿色延伸到眼眸尽头,下颌线条硬朗棱角分明衬得整个人沉漠而冰冷,他脑子里盘算着一会怎么跟他父亲周旋却被阿尔弗雷德喋喋不休的嘴巴打断思路,他拍掉搭在他肩上的手,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抚平肩上衣料的细小褶皱,继续大步往前走,还特意跟阿尔弗雷德拉开一段远远的距离,好像阿尔弗雷德身上沾着什么可怕的细菌。

 

“亚瑟,不得不说你跟你父亲还挺像的,等你老了说不定你会变成一个和他一样的老古板虽然现在你总想着要违抗他的意思!”

 

“闭嘴。”

 

亚瑟猛地一停,回过头来瞪了阿尔弗雷德一眼,阿尔弗雷德没停住脚下的步子两个人撞到了一起,阿尔又强壮的像头牛犊似的,结果撞得亚瑟一个趔趄,他自己也是,穿惯了军靴忽然换上皮鞋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找不到个可以稳住身子的角度,两个人顿时乱成一团。

 

在他们正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的时候,两个侍从带着个人从他们身旁经过,他们离得很近,那个侍从经过他的时候礼貌地侧过身体避免碰到柯克兰少爷的肩膀,结果正好把那个人的脸庞挡的严严实实,等到他们走过去,亚瑟和阿尔弗雷德只看到那两个侍从跟随着的那个人的背影。他披着件深咖色的大斗篷,遮的严严实实,看个头顶多是个12.3岁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亚瑟正正自己颈上洁白的领巾,和阿尔分开一段距离脸上仍然带着嫌恶的表情问,“嘿,亚瑟,”阿尔弗雷德又凑过来揽过他的肩膀,简直令人难以忍受,神秘兮兮地说,“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好香,我以前从没闻到过这种香味。”

 

阿尔朝早已走远的那个人的方向不住张望。香味?亚瑟也不禁皱着鼻子嗅了嗅。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像是橘子花的味道,泛着苦味的淡香,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并没有阿尔弗雷德说的那么香。他觉得有点热,脱下外套搭在一截手臂上继续朝前走,“阿尔,你得去乔治医生那里看看你的鼻子了。”“亚瑟,我看有问题的是你的鼻子,那个味道真的很香!不过...又不令人腻烦。我还...”阿尔弗雷德还沉浸在刚才那个人给他的感受里,亚瑟却早已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亚瑟轻扣了三下房门,不久就有人来帮他和阿尔弗雷德开了门,恭敬地请他们进去,亚瑟看到这是张生面孔,他父亲的随身侍从到昨天为止一直都是米尔顿先生,“午安父亲,米尔顿先生呢,他今天有事吗?”亚瑟将外套递给身边的侍从,在沙发上坐下,他的父亲坐在对面把刚取下的夹鼻眼镜放在膝上的一本书上。“午安,”又将那本书放到桌子的一角。“我想他不再需要这份工作了。”他的脸上平静无波,用手整整自己点缀着细布做的飞边的袖口,将身子朝向亚瑟和阿尔所在的方向,亚瑟和阿尔都有点吃惊,米尔顿先生是位老执事了一直跟随他父亲,但想想他父亲对人对事的态度,他们都觉得这件事多说无益。

 

公爵的目光在阿尔和亚瑟身上来回逡巡。阿尔弗雷德今年刚成年,看起来已经是个十足的帅小伙了,宽肩窄腰,高大健壮,蓝眼睛里盛满活力。他真像他的父亲,越来越像了。而他的儿子亚瑟不远不近的坐在他对面的位置,腰背挺直身上的服饰考究得体,除了那些关节处浑身上下都鲜少褶皱。他端起茶杯尝了一口其中的液体,微皱的眉头才有所舒展,阿尔弗雷德就在旁边哈哈哈地笑着打趣他皱眉的样子,虽然亚瑟并不怎么搭他的腔。

 

他们多么的不像又是多么的相像。公爵想。

 

“亚瑟,你多久没回家了?”他父亲移了移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泛灰的绿眼睛盯着他问道,好像刚才那些涌动在他内心的情感瞬间消失了一样。

 

“一年半,大概。”

 

“你本可以半年就回来一次的,为什么不呢亚瑟?”

 

“你今年多大了?”老柯克兰忽然转换话题,问起亚瑟的年龄来,阿尔疑惑地看看亚瑟又看看亚瑟的父亲,他的伯父,他们两个都一副冷淡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这样的跳跃有什么不妥。“20岁,父亲。”

 

“你见过乔安娜了吗?”在亚瑟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他又接着说,“哦你们已经见过了,我看到了。透过窗子。乔安娜是个不错的女孩,你不会不认同这点,对吗,亚瑟。”

 

“是的,父亲。她是个好女孩。”

 

“她将是你的未婚妻。”

 

亚瑟一直平静地,直视着他父亲的眼睛,用那双完全遗传自他的绿眼睛,他手里端着杯茶,手指渐渐用力,越捏越紧。阿尔拍拍亚瑟的肩,起身朝门口走去,“我想你们有必要好好谈谈。”公爵的眼睛追随他的背影直到那扇门重新关闭,又转而继续盯着亚瑟,他在等着他表态。阿尔弗雷德出去后把门关上的一刻,亚瑟把手里那个似乎千钧重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棕色泛红的液体洒了一滴出来。公爵的目光看着桌上那滴圆润的水珠,又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儿子。

 

年轻,英俊,又难以驯服。他的那双和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闪烁着野心和反叛的绿眼睛告诉他的。他拿出条真丝手帕将那滴水渍拭去。又随手将那条手帕丢入亚瑟的茶杯里。

 

亚瑟没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紧握成拳,他把牙齿咬的紧紧的免得说出让现在的自己还承担不起后果的话。他应该开口表明自己的观点可是他的嘴巴像是张不开似的!他的上下颌像是长在了一起。他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松开咬紧的牙关,“这次我是不是应该向您说声谢谢,父亲。”他把那只茶杯从他面前推开,“起码这次你还提前通知了我你替我做的决定,不会让我成为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傻瓜!就像上次直到任命书下来我才知道我当上了那个蠢到家的中尉,在没有任何作战任务的一艘在近海游荡的护卫舰上呆了还不足两个月的情况下,我宁愿像阿尔一样老老实实的当个候补军官!”那个中尉的头衔害的他时时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所有人都不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每年向国王交纳高额的税金,并向那顶王冠宣誓忠诚,不是为了让我的继承人在狭窄肮脏的船舱睡吊床,把家族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我能让你上船已是对你的纵容了亚瑟。至于阿尔弗雷德,他跟你不一样。”

 

“既然您让我上了船就该相信我能靠自己的本事为柯克兰这个愚蠢至极的姓氏争得荣誉。”亚瑟已不想再和那个老家伙说什么,结果除了白费口舌不会有如何转机,中尉的事情他可以不再说什么只要他以后不再做什么手脚,但乔安娜这件事他绝不让步。他们还只是普通朋友!除了小时候见过一次,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自己的未婚妻吗?这未免太荒唐了!

 

“还有,乔安娜的事情恕我无论如何不能从命,再见,父亲。”

 

他那一向运筹帷幄淡定从容的父亲脸上终于有了点不耐烦的不理解的表情,只有结婚这件事他不能完全操控亚瑟,他总不能绑着亚瑟跟乔安娜举行婚礼!在他略显焦灼地站起身朝亚瑟近旁走来的时候,亚瑟拿过侍从手里的衣服推开门径直出去了。


评论

热度(386)

  1. 共4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